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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照提刀欲迎,恒兴从旁按住其手,以眼色悄示留意周遭情势,低言道:“四周有很多弓箭手在屋顶上。城楼那边也布满强弩,朝着这里。”信孝颤拿茄子乱望道:“怪不得诸葛靓那伙人藏在巷内不急于露面。一打起来就乱箭齐发了,却要怎么办?”
“拍你脑袋,是让你老实。”青头小子伸刀敲击道,“识相就把背着的匣子还给师纂,全下车由我拣人逐个单挑。说什么也不肯下来脚踏实地是吗?看你们有多赖……”
边嚷边扔个东西过来,我们低眼瞅见黑溜溜之物掉落车上,识得厉害,一惊而跳。青头小子见众人皆往车下慌蹦不迭,得意地笑觑道:“这是先前你们抛掷师纂之物,结果师纂没拿它当一回事儿,我随便捡来扔还你们,却怎竟一个个吓成这样……”
我随有乐他们纷跳下车之时,信雄发出一声嫩叫,绊栽在地。我返身欲搀,青头小子上前一刀,劈向信雄股后。却被宗麟伸矛架开,任凭青头小子怎般奋臂较劲,纹丝不动。宗麟靠在车边,推矛搁到青头小子肩上,眼瞥有乐,说道:“捉他如捉一鸡而已。这小子归你了!”青头小子发力抽刀不出,愤叫挣扎,信孝伸茄塞入其嘴,深捣口喉,使其作声不得,急欲撩刃去削信孝腿股,长利忙踢打他持刀之手,信雄也爬起来咬腕,青头小子吃痛失刀。长利捡刀反转,以刀背猛抽其膝弯屈,便趁青头小子站不稳,有乐急凝爪势,蹦往跟前使了几下虚招,随即抓其胯下。
宗麟皱眉说道:“你虚招太多了,直接了当不就得啦?”青头小子欲避不得,有乐使劲抓裆,说道:“你们九州人不懂就不要说。这是我们清洲的打击方法,被我老婆先用过,据称源自中原武学,荟萃北派的‘海底捞月’和南派的‘猕猴偷桃’这些有名招式之精髓,发展为凝爪攫击的招数更加讲究章法,极具套路变化多端的‘探囊取物’手段。我常在瓜农那里苦练抓瓜之术,指力已经有两分火候,熟瓜一捏就烂,生瓜还不一定能捏得这么好……”
说着又用力一捏,青头小子痛欲大叫,却发不出声。有乐稍觉解气,转面问道:“我这样用力过猛,你说会不会改变历史?”小珠子在后边嘀咕道:“反正他后代也没象样的,有跟没有差不多。你若觉得爽,就继续捏罢!”有乐似受鼓舞,点头说道:“好,我继续努力……哎呀,手抽筋了!用力过猛就是这个结果,手指痉挛。疼疼疼疼疼!”
一箭忽至,恒兴先便惕戒在旁,抬刀挡开。信照伸刃搁在青头小子喉下,朝屋顶上的乱兵喝道:“谁再敢放箭,我保证让胡烈的儿子先完蛋!”四周的弓箭手果然有顾忌,眼瞅着青头小子被挟持着避往巷内,纷皆面面相觑,一时群矢齐瞄,引而不发。
其父胡烈闻报赶来,在巷外惊怒交加地问道:“这么多人马包围此处,怎竟让我儿子遭劫持了?”师纂坐在街边檐下低哼道:“前巷似有埋伏,觉有好大的杀气潜蓄在内,肯定有人接应。老杜狡猾得很,不像钟会、邓艾那样好对付。谁不想活命,就进去看看?”胡烈身边窜出数人,刚到巷口,便被恒兴和孙八郎撂倒。瞬即只剩一人慌退而出,宗麟取过长利所拿之刀,从墙边往外抛掷,飕然射贯躯背。眼见那人嵌刀扑倒脚下,胡烈退后两步低觑,失声说道:“我儿子的佩刀!老杜,你在里面吗?以你的本领和身份,这里没几人拦得下。走就是了,捉我儿子做甚?”
“过奖。”肿脖子的儒冠文士在檐影里说道,“大家同僚一场,没人想为难谁。你们识相且退后,留下些坐骑,顺便给我送辆车来。出了城就放你的宝贝儿子,不然你狠我也狠。你一向知道,我跟钟会、邓艾不一样,他们比我更讲底线。我要狠起来,不但比他们狠,还比你们更狠。你要玩阴的,我这里更阴。我有足够的把握让你永无出头之日!”
“干嘛?”胡烈向师纂悄使眼色,随即扬手示意部众散开,口中微嘿道,“何必跟老哥们耍狠?我让你走,回头你可要说话算话……”
我悄瞥巷外,见其影蹑移,显似另有谋划,正要提醒,信孝拔出茄子,青头小子突然大叫:“爹!干掉他们……”有乐啧然道:“其声真吵,听着就讨厌。为何拿掉塞嘴之物?”信孝嗅茄说道:“可我不想浪费这个茄子。急着想拿来闻一下,不然无法集中精神,注意力又要分散……”青头小子乱唾道:“你们跑不掉了,我爹从来是狠人,不会放过一个……”我摆头避开唾沫,恒兴却挨那青头小子吐痰沾在脚上,他皱眉看了看,啧出一声,抬脚脱下一只脏袜,拿来硬塞进嘴,强烈的气味猛然刺激之下,青头小子几欲晕厥。
恒兴蹦跳着穿鞋,有乐在旁抹脸懊恼道:“你早该脱袜塞他嘴了,看他刚才唾我一脸口水……”信孝闻着茄子不安道:“这条好像是死胡同,他爹若耍狠的话,我觉得咱们溜不掉了。”肿脖子的儒冠文士在檐影里蹙眉说道:“我了解胡烈之为人,他肯定要玩阴狠伎俩。除非我们先教他明白,其子所临的处境将要怎样痛苦。”
信孝闻着茄子转觑道:“什么意思?”有乐瞅见肿脖之士眼露狠色,乍为一怔,随即明白了,彼此目光交投,眉毛微跳,会意道:“意思是,要虐?”肿脖子的儒冠文士狠声放话,故意让外边听清其意:“不是意思一下,我的意思不只是意思意思,而是真虐。”有乐忙扯高嗓音,使着眼色催道:“那还等什么?赶紧动手!”
孙八郎拿个东西伸过来拔指甲。有乐赞赏道:“没想到你如此斯文,也能做出这方面的贡献。”我探头问道:“那是什么?”有乐唰的展开破扇,挡在我好奇欲觑的眼前,随口敷衍道:“没什么了不得,只是个指甲剪而已,不过也能剪到他很痛!”孙八郎懊恼道:“不行,这小东西使劲稍剪几下就坏掉了。我以后用什么来剪指甲?”有乐忙问:“大家快集思广益,还有没更狠的刑具?诸如瀛洲闺房四宝之类,拿来折腾人应该也行……”
长利使眼色让有乐走去一边,悄递个物。
有乐瞅着长利,纳闷道:“看你如此老实,不料也有这么淫荡的爱好。”我瞥见似是个形状怪异之物,没等细瞧分明,长利忙掩饰道:“哪的话?这是老婆拿来杵我用的。出门时我忘了先搁下……”
有乐拿去杵青头小子,随即又问:“看来仍不够用。谁还有更阴狠的工具?”
我想了想,拿个东西给他。“我这有个衣服夹子。你看行不行?”
有乐忙接过来夹青头小子,说道:“正好用来夹你!”
眼见青头小子强忍不哼,有乐正感苦恼:“这些工具看来好像还不算很厉害的样子,恐怕反而弄他很爽……”小珠子嘀咕道:“信雄怀里有个‘爆梨’。”
不顾信雄欲躲,有乐强行搜身,从信雄襟内掏出来,拿在手上一张一合地瞧了瞧,讶然转觑道:“茶筅儿,你身上怎么会揣藏有这样狰狞的东西?”
信孝瞟一眼信雄,嗅了嗅那物,猜道:“想是先前他在小女王那艘船上捡拾的。当时为对付女妖,西班牙人忙乱得鸡飞狗跳,有很多险恶之物掉落甲板上,撒得到处都是……信雄最爱乱捡人家东西了。”
有乐拿着转觑青头小子,逼视道:“呃!你惨了。看到我手拿的狰狞险恶之物没有?此乃西洋刑房四宝之一,普遍使用于女巫裁判所。据说其强大的威力能令女巫受不了而现形,不是妖巫的那些妇女就糟啦。总而言之,跟那些妇女一样残忍的遭遇将会降临在你身上!然而因为你太坏,此是你应得的惩罚,仍要比日后被成都王剥皮好多了……”
胡烈在外闻声不安,忙道:“住手!你们千万别乱来,坐骑和马车已然准备好了。”我们纷纷往巷口窥望,果然见有马车垂覆帘幔,缓缓驶来。肿脖子的儒冠文士在檐影里说道:“胡烈似是受伤不轻,撑着鎗戟行走亦艰难,未必还能亲自出手,但他麾下彪悍部众不少。马车内必有埋伏,或许师纂就藏在里面。别等它靠近突袭,咱们快去抢先爬上那辆草料车,趁他们后退之时冲出去!”
不待马车靠近巷口,我们突然奔出,随即叫了声苦,不知高低。信孝和长利挟持着青头小子,在前边惶问:“路边那辆草料车呢?谁偷走啦,怎竟没给我们留下……”胡烈坐在一张长凳上,驻剑遥望道:“别人偷走你们的车,不关我的事儿。我说话算数,这个交易仍然有效。放了我儿子,马车和坐骑便归你们自取。”
有乐在一排弓弩前懊恼道:“先前不是这样说好的……”马车驶近,霍然揭起帘幔,里面果然有埋伏的兵士拉动粗大的连弩,嗖嗖疾射。有乐跟前的弓弩手纷纷中矢而倒,胡烈猝似惊得从凳上翻跌,其畔的亲兵忙持盾牌护卫身前,竖起盾墙挡箭。
赶车之人忽踢其畔一个死躯落地,甩笠抛击,打翻屋顶上拈弓欲射的一个魏兵,提刀转撩车内猝发连弩的兵士,迅急搠杀数人,跳下来拉一匹马奔近,口中呼唤道:“快跟我走,右边那条巷子另有去路。”信孝闻茄而望,讶觑道:“那个提刀汉子似是向雄的兄弟向匡,幸好他先赶马车转偏方向,故意引导里面埋伏之人发弩猝袭胡烈他们,不然后果难堪设想……”
四下里喊杀声骤,火把亮光密闪,似有更多兵马冲涌而来。长利牵着数匹坐骑,跑在前边叫唤道:“快走快走!好多骑兵杀过来了……”信孝拉不住青头小子,猝挨一撞而跌,青头小子奔没几步,便被孙八郎揪返。胡烈急要驱使部众一起上前抢回其子,后边的兵士惊呼:“那些是邓艾的人马,重新打起其旗号,数百骑一齐冲杀来了,大人快避一避锋头!”
有个黑影悄上马车,连弩嗖嗖又发,屋顶上的弓箭手接继掉地。我转头望见那肿脖儒士从车内踢尸体翻落,招呼道:“邓艾麾下精锐杀近了,你们赶紧跑!几拨兵马乱杀起来,旁人若逃迟一步,恐遭池鱼之殃。”随即又拉弩转射几梭,驱退胡烈兵士。长利乘乱跑来,分发坐骑,急促说道:“咱们也溜,赶紧上马,大家挤一挤,坐骑不是太够……”
有乐推我上马,那个名叫师纂的大个儿家伙突从墙影里晃闪而出,我提醒未及,其已欺近长利背后,将他踢翻,伸手欲取长利所负之匣,高次忙绰伸缩无定的剑,蹦来削阻。不待孙八郎急援,高次倏挨一掌跌开。师纂见高次仍揪其衫不放,豁然扯襟拉裂,恼将起来,身前虽只不过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儿,他竟亦动了杀机,抡掌冷哼一声:“小娃娃找死来着!”正要劈头击颅,顷却断手落地,惊忙跃退,只见信照撩刀抢近,未待再斫,师纂先即惶然急奔而走。恒兴追往背后又挥一刀才返,夜幕中传来一声远蹿凄厉的痛呼。
孙八郎抱了高次上马,我们跟随向匡往巷内奔离,身后流矢纷飞,几拨人马相撞厮拼,胡烈猝遇白衣剑士出巷狙袭,率其部下陷入混战,一时顾不上追来。
不知不觉,城垣甩在后边。逃出之后,天色渐亮。向匡领我们一行尽绕小道,避开随处劫掠的乱兵,迳往江边。芦中有舟影渐近,一人在船头急切问道:“接到钟大人没有?你要敢说个不字,我立刻愤恚死去……”向匡一怔,哑然无语,有乐忍不住哽泣道:“刚才逃得匆急,竟没顾上把钟会遗体抢回来。我们这般朋友当得太不象样了!”
闻听船上有人失声大哭,我亦不禁泪盈于眸。到岸边看见船头跪伏恸然之人披散一头苍发,向匡睹而动容,颤声问道:“哥,你的头发怎竟一夜变白许多?”船尾有个秃顶老叟垂泪道:“先前被我拉住不放,在此等了你们一宿,你哥急白了头!”
宗麟在飘絮中揩泪转面,我见他亦然满头银发,仿佛又衰老了几分,在江边低吟若叹:“故国神游,多情应笑我,早生华发。人间如梦,一尊还酹江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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