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远铭反应极快，在刚才发现自己一脚踩空的时候，他心头一紧。

之前这样的经验不少，在眼前完全漆黑的情况下，任何小小的倏忽，都可能导致身形不稳，摔倒在地。

这一次，还有楚宵在。

不过让陆远铭意外的是，明知道扶不住自己，但对方依旧没有放手，反而揽的更紧了。

陆远铭也很难说清楚这一霎那间，他的脑海里闪过了什么样的念头。

此时，他的身体机能发挥到了极限，曾经的陆远铭本就是武艺高绝，神勇无双的银羽军少帅，如今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，但在这样的时候，尚且能够不那么狼狈。

在即将摔倒的瞬间，陆远铭用双手抵住了地面，手肘压在少年的耳侧，总算没有撞到对方。

陆远铭刚松了一口气，但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，他之前的伪装岂不是暴露无遗？

就在陆远铭心虚不已该如何解释的时候，他这才发现两人的姿势有多么奇怪。

他的身体几乎全压在少年的身上，少年依旧抱着自己，没有放开。

而眼前虽然一片漆黑，却并不妨碍他认识到少年的脸离他有多么近。

此时，陆远铭无比清晰地感知到对方那带着热气的呼吸，就这样轻轻地拂过他的脸颊，带起一阵细细的痒，连心口都泛起了一阵酥麻。

陆远铭甚至怀疑，自己只要一低头，可以触碰到对方。

事实上也是如此。

陆远铭的鼻尖一压低，便触碰到了一处带着温热的硬度，陆远铭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，这是对方的鼻尖。

这时，两人的鼻尖相蹭，呼吸与呼吸相缠，紧紧相贴的胸口处，是共同起伏的心跳。

陆远铭几乎是全身僵硬，大脑一片空白，从未像现在这样骑虎难下过，他不知道是先起身避免这样的尴尬局面，还是该立刻承认错误，告诉对方真相。

而楚宵就这样仰躺在地，看着眼前的人，刚才他差点以为陆远铭会撞上来，因此下意识地将人抱得更紧了。

可是并没有，一阵天旋地转之后，耳侧被对方的双手稳稳抵住，刚好护住他不被地面直接磕碰到。

楚宵忍不住有些惊叹，可以想象如果陆远铭曾经的样子，如果对方此刻能够睁开眼睛，又是怎样的风采呢？

楚宵于是更加仔细地观察着对方，只见陆远铭的脸正好离他很近，他有着锋利的剑眉，轮廓本就棱角分明，又经过一场大难，消瘦了一些，更显得线条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锐气，单薄的唇角不知何时抿成一条直线，这是无论是什么人看，都是很英俊的脸。

只可惜有一点令人无法释然的瑕疵。

他有一双看不到任何的东西的眼睛，只能紧闭着浓密的长睫，遮掩那道深刻的伤痕。

那是怎样的伤痕呢？会让曾经飞扬肆意的少年将军变成如今的样子？那些藏在心头不可言说的过去，又为何让他每夜噩梦连连，眉间总是紧皱不已呢？

他无法向自己倾吐的，诉说的，只能独自酿在心间。

楚宵松开了一只紧抱着对方的手，慢慢地抬起来，十分温柔地将手指轻轻地覆在他双眼上。

他的睫毛太长了，楚宵能够感觉到陆远铭的长睫在自己的手心里不断地颤抖，就像是捂住了一只即将飞走的蝴蝶。

可是，楚宵怎么可能允许他飞走呢？

趁着陆远铭还没有反应过来，他干脆将另一只手也抬起了起来，一起捂住对方的眼睛。

紧接着，楚宵声音轻轻的，带了一点小小的娇：“侯爷，不要动，好不好？”

陆远铭这一刻，连呼吸都忘了。

他在做什么，为什么要这样？

在发现自己的双眼永远也无法好起来之后，陆远铭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让人触碰自己的眼睛。

他不需要安慰，更讨厌回忆起那个时候的场景。

可是现在，当少年将手心轻轻地覆在他的眼睛上，他突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潮，那股从未排遣出来的忽明忽灭，时隐时现的酸楚，就这样充斥在他的眼角之间。

曾经纵横往来，金戈铁马，终有一天化为不能回首的过去。

亲人和同袍的惨死，仍然历历在目，永恨难消，可是当有一天，发现杀死他们的不是刀枪，更不是箭矢，而是来自于想要守护的地方。

如果所有的坚持与信仰，都是泡沫幻影，甚至只是一场谈笑，那该如何呢？

楚宵感觉到手心变得湿润起来，他接住了他的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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